蘇魯閩先生, 絲綢之路經濟發展研究中心秘書長, 在《南華早報》發表時事評論

“决定性十年”：头五年的半场盘点

苏鲁闽

近来国际舞台上诸多纷扰之际，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就在五年前的这个星期，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对华贸易备忘录》，此举被广泛认为是华盛顿从根本上转而奉行与北京对抗政策的正式开始。

这个五周年的日子之所以成为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重要时刻，还要归因于拜登总统去年10月的一个公开论断 —— 在他称之为民主美国和威权中国的竞争中，美国正处于一个“决定性的十年”之期。对此有人表示赞同，比如澳大利亚前总理、该国新任驻美大使陆克文（Kevin Rudd）。现在十年已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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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曾对十年决定论不敢苟同；我总觉得，中美争霸需要相当时日才会现出胜负端倪。

毕竟，征诸历史，从1870年代美国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的GDP赶上英国，到1940年代美国实际上接管世界的领导权，中间隔了约70年的时间。而二战后美苏对峙时，苏联对华盛顿的霸主地位发起挑战、有时似乎还有取而代之的迹象、可最终自己倒下，中间也经过了40年。

以此观之，中国在2010年代初以美元计算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以PPP计算超过美国；有理由认为，中国将不得不继续埋头苦干到本世纪中期，才可能进入“世界舞台的中心”，或者，如美国所愿，自己最终油尽灯枯。但随着拜登在2021年1月将特朗普赶出白宫、取而代之，事态似乎正在以加速度发展。

那些持续关注我这个专栏的读者应当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的专栏刚好在拜登就职总统的同一个月开辟）。现在只需说，拜登政府对华日趋鹰派的不懈举措，坐实了他那“决定性十年”的宣示， 以至于现在当媒体上、研讨会中或饮宴间提起两国之间可能发生热战时，竟很少有人会感到惊讶了。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不禁对华盛顿最近在促成韩国与日本达成历史性和解一事中所表现出的对北京之高效率进逼感到印象深刻。华盛顿需要日韩团结一致、唯美国马首是瞻，以应对一个正在崛起的中国——它又做到了。
美国对台湾的意图也不再含糊，而无视北京宣称台湾是其“第一条红线”。华盛顿现在公开表示要增加驻台美军的数量；而来自位于华盛顿的智库AEI（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学者Dan Blumenthal和Fred Kagan在他们最近发表在《国会山报》的文章中敦促美国政府，不论中国大陆是通过和平、胁迫还是军事手段达成收回台湾，美国都要加以“阻止”。

中国则是感到忍无可忍。中国的最高外交官上个月将北京眼中的美国挑衅行为谴责为“歇斯底里”。本月早些时候，中国最高领导人首次在公开场合指责美国对北京的敌意。中国新任外交部长则说出“没有中国的安全也就没有世界的安全”的话——这听起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18年的反问如出一辙，“没有俄罗斯，还要世界干什么？”，令人闻之颇感不祥！

外长还警告说，“在受到污蔑、攻击时”，中国“不可能”不予以回应。在这之后，北京展现外交大手笔，于3月10日宣布调停了宿敌伊朗和沙特之间的和解，令外界大感意外。尽管华盛顿的公开反应相对低调，但没有人会低估它对此事之严重性的认识；毕竟，中东是美国的准后院，况且以色列也在那里。
就在这星期，中国最高领导人已经访问了莫斯科；他去得比大多数观察家猜测的更早，显示中国决心违忤美国意愿、与俄罗斯交好。而那边厢，在宣布他即将访俄后仅几个小时，海牙国际刑事法庭就签发普京的战争罪行逮捕令——说此举是为了要北京难堪就显得轻描淡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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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切当中得出的一个简单而可怕的逻辑推论是，局面已如此紧绷，再升级一步就是开战了。历史已显示，1911-1912年的欧洲局势——尤其是英德关系——是如何从希望走向绝望的，于是在1914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是人们记忆中第一次在战场上用现代科技相互杀戮的大规模战争。

中国人显然采取的是后发制人策略，美国人也知道这一点。比如，美国国防部情报部门负责人Doug Wade在上周的一个网络研讨会中说，“中国不想在台湾问题上与我们开战”，但他又说，“如果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他们会的”。

然而，Wade这番话中令人不安的意味是，美国很容易使拜登所说的“决定性十年”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因此，美国发起对华贸易战五年后的今时今日很可能是拜登式“决定性十年”的关键节点；而在这十年结束时，人们与其说会看到他所说的意识形态竞争见分晓，不如说将目睹人类的恐怖宿命坐实——与之相比，1914-1918年一战期间降临在欧洲的惨状将相形见绌。

在好莱坞电影《终结者》中，女主人公Sarah Connor在一张木桌上刻下了“没有命中注定”的字眼，然后奋然起身，去改变本已注定的、人类遭受人工智能及其机器人大军屠戮的未来。现在，我们很可能就处在这个时刻。
 

 

Terry Su is president of Lulu Derivation Data Ltd, a Hong Kong-based online publishing house and think tank specialising in geopol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