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魯閩先生, 絲綢之路經濟發展研究中心秘書長, 在《南華早報》發表時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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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26日
巴厘島的緩衝
苏鲁闽
鏡頭前的熱烈握手，繼之以長達三小時而且是同聲傳譯的閉門會談，事後中方馬上稱會談“深入、坦誠並具建設性”，而在美國方面，拜登總統隨即宣稱中國沒有立即進攻臺灣的打算，也沒有必要搞新冷戰。
這便是上周G20峰會前中、美兩國在印尼的巴厘島舉行會談的亮眼場面。拜登擔任總統後與中國領導人之間這第一次的面對面會談，似乎達到了美方在會談前宣稱的目的：為雙邊關係建立“底線”，也就是說，阻止雙邊關係自由落體到開戰的地步。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但人們需要意識到，這種寬慰和樂觀的空間其實很狹窄；即使算上稍後的G20宣言也是如此——許多人驚喜於G20峰會就宣言的制定和發佈達成了一致，就烏克蘭戰爭譴責了俄羅斯（雖然在用詞方面做了雕琢功夫）。
北京對該宣言不加阻撓，而莫斯科也默認了該宣言，這就讓很多人看好未來，甚至有人臆想中國會考慮放棄俄羅斯，以換取華盛頓在其國內和國際上問題成堆之時給予善意。然而，我擔心的是，這種樂觀情緒會很快受挫。
中國執政黨重大的代表大會在上個月召開，該國新的統治團隊隨即亮相。當此之時，全世界知道了其領導人將三連任甚至更長，而這個崛起中的超級大國將沿著過去十年在他領導下所選擇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接著是本月初的美國中期選舉。拜登總統所領導的民主黨只遭遇了一場相對輕微的失敗：在眾議院，民主黨以比人們預期中更小的差距輸給了共和黨，而在參議院，民主黨得以保留控制權（儘管是以微弱的優勢）。可以這麼說，儘管拜登及其政府執政以來的表現令人不敢恭維，但民主黨還是挺住了。拜登稱這“對民主是美好的一天”，並說他與中方在巴厘島會晤時的地位因此而強化 -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那標誌性的“民主vs獨裁對決”的誓言。
把這兩個重要事件並列在一起分析，揭示了一個簡單明瞭的事實：中、美雙方只會堅持各自的立場。展望未來，在巴厘島看到的和解姿態可以成為一個緩衝之機——但也僅此而已，因為華盛頓和北京雖然都避免立即發生正面碰撞，但對對方的立場均不抱幻想。
即使緩衝也可能被證明是不牢靠的。一個例子便是，隨著1月份的臨近，《臺灣政策法》的陰影越來越大；而且，現在共和黨已經贏得了眾議院的控制權，Kevin McCarthy這位候任的眾議院議長與即將離任的Nancy Pelosi相比，對中國同樣鷹派、甚至更鷹派，沒有人知道他何時會宣佈去臺灣走一遭。而根據中方發佈的消息，中國領導人在巴厘島與拜登面談時，專門就臺灣問題劃出了紅線。
然而，在這搖擺不定的局面中，人們也可看到一些若隱若現的希望之光，即，位於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次級國家，特別是法德領導的歐盟、東亞的日本、和東南亞的東盟成員國。
美國對崛起之中國的本能敵意，以及為壓制中國而走向極端的衝動，只有當它認識到二虎相爭、他者得利的危險時才會有所收斂。華盛頓的困境類似于一個黑幫頭目，如果他被認為無法抵禦外部挑戰，那他就無法維持自己的頭目地位。
而北京可能正指望著這一點。10月底中國黨代會之後，中方即隆重歡迎執政的越共總書記阮富仲到訪。這一訪問資訊明確：越南拒絕綁上美國的戰車而與其北方的強鄰交惡。
德國總理朔爾茨緊隨其後，於11月初來到北京，並帶著一眾頂尖企業的高管。他宣佈與中國脫鉤是不可能的，當然也不忘重申在價值觀上繼續與美國保持團結。
法國總統馬克龍上周在曼谷宣佈拒絕美、中之間“對抗”，這自然為北京所樂見。另據報導，日本官員對中方領導人在曼谷與岸田文雄首相會晤時“全程保持微笑”印象深刻。
問題在於，以美國為首之聯盟的瓦解（如果真會瓦解的話）可能是一個曠日持久的過程。正如德國資深外交官Wolfgang Ischinger最近帶著諷刺的口吻所說，歐洲距離“戰略自主以光年計”。
然而拜登和他的政府似乎已明確表態，他們決心在這個“關鍵的十年”裡與中國一決高下，並為此拉上他們的盟友。因此，儘管巴厘島上的場景看似美好，世界最好還是系好安全帶，迎接前路的顛簸。